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01
身体在急速下坠，不出意外的话，一声闷响之后，他的生命就会走向终点。来这之前也不是没想到会遇上她，只是没料到事情会失控到这种地步罢了。
如果没有遇见她，他大概会跟刚考上医学院时设想的那样，平淡又体面地过完这一生。但他们的相遇并非天意，在姻缘酒馆回吻她的那一刻，他也不知道他们命运的走向。
人死后会去哪里？
在他们还没那么多争吵的时候，千书真也冷不丁地抛出过这个问题，当时的他只是一本正经地搬出科学理论给她讲解，得了一顿白眼之后这个话题便告终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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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是睡了一觉醒来，他睁开眼睛，周遭是一片荒地，莫非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？眼睛竟然又能看见了。但是自己右手的疤痕还在，也不像从前那样灵活自如。
既是到了死后的世界，总不该只有他一个人。
“您是什么时候来的？”他沿着公路走了很久，终于遇见一个愿意载他一程的卡车司机。
“来这？下午刚到。”那个司机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“不是，我是想问，您是什么时候死的？”他心里想着，既然大家都死了，这个问题应该不算太冒昧。
“你喝多了吗？”
这根本不是什么死后的世界，这是1994年，他16岁时的世界。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接受，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河允彻这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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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好是清雅艺高放学的时间，穿着红色格纹短裙的少女们叽叽喳喳地涌向校门。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留着齐刘海的少女，在身边同学众星捧月般地簇拥之下走向黑色小轿车的后座。清雅艺高的学生大都家境殷实，学校门口挤满了家长们的轿车，马路一旁的公交站台冷冷清清，只有一个女孩孤零零地等着车。
吴允熙。他们这两条平行线，就是在16岁这一年有了交点。吴允熙朝这边狠狠盯了回来，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得多的男人盯着看并不是什么好事。
回到暂居的小屋，屋内已然鼾声大作，河允彻摸黑来到卫生间洗漱，室内昏黄的光线忽明忽暗，镜子里这个自己，是个身无分文，合法身份都没有的中年大叔，和住在这里的非法移民没有任何区别。他苦笑一声，眼尾泛起的那条皱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刺眼过，现在他和千书真之间，已经不止是葡萄园出身的医科生和清雅财团千金的差距了。
今天早上同屋的年轻人比划着手势跟他说：“只要存到这个数，就可以拿到合法的身份。”在这个普遍使用纸质档案的年代，凭空出现一个人，也没有那么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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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信息写在纸上，跟订金一起交给这位大哥就行。”
恩星刚上初中那一年，他们科室一个新来的护士把他和一个实习医生弄混了，从那以后，护士们总爱打趣他说，如果不是共事那么多年，她们肯定也会把他当成毕业没多久的实习医生。想到这里，他大胆落笔在纸上写下“河允彻，1968年2月3日，江原道宁越郡。”
就算再显年轻，他这么一张脸硬要说是26岁确实有些勉强，但他没有选择，毕竟这一年千明秀也只有38岁而已。
打三份黑工攒下的钞票满满当当地塞在箱子里，他从里面抽出一沓，跟写好信息的纸条一起装进信封，前几天在街边报亭的报纸上看到一家制药公司的招聘广告，等拿到住民登录证和伪造的学位证书，就可以去应聘了。
证书是伪造的，但学历不是，二十多年的信息差让正处在研发关键阶段的药物取得了重大突破，也让河允彻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巨大的成功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两年后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“现在已经很难见到像河代表这么年轻有为还谦逊稳重的年轻人。”千明秀和颜悦色地把盖完章的合同递给身边的秘书，“最近太忙了，还要麻烦河代表迁就我的时间到艺高来，真的不好意思。”
“千理事长客气了，不瞒您说，其实我对古典音乐，尤其是声乐特别感兴趣，正好借此机会到艺高来看看。”河允彻轻轻放下手里的咖啡杯，“听说艺高最近打算翻新排练教室和琴房？”
“是。”千明秀略微猜测到了到几分，“河代表要不要参观一下？”
除了千明秀的态度，其他一切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陌生。他们的右手边就是排练厅，他以前就在这里偷偷看她给学生上课，前面是大会议室，虽然恩星的教育她不让他插手，但他也是家委会的成员，转过弯上楼就是老师办公室，他喜欢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等她下班，再往前就是学生的教室了，恩星就在声乐一班。不过千书真没有跟他提过高中时候的事。
“我是真心希望清雅艺高能多培养一些代表大韩民国的艺术家，您觉得呢？”
千明秀低头沉思的片刻，办公室响起了扣门声。
“是书真小姐。”秘书把门打开了一条缝，示意千书真办公室内有客人在。
“那我在外面等一会儿。”
这声音熟悉又陌生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。
“耽误了您这么多时间，您还有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。”河允彻做势起身。
“没什么事，我送送河代表吧。”
千书真背靠着墙，一听见动静便收起了手里的单词本。
“这是我女儿千书真。”
“书真，这是Johnbio生物科技公司的河代表。”
千书真以前也见过千明秀的合作伙伴，这个时候只需要恭恭敬敬地鞠上一躬，得几句客套的称赞，小孩子见长辈的礼仪就算圆满完成了。
“你好，千小姐。”他带着练习了无数次的微笑，大方从容地向她伸出手，就像是第一次认识她。
“你好，河代表。”千书真怔愣了一秒，便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，伸出了右手。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香，她好奇地抬眼看他，目光又不敢在他脸上停留太久。
“千理事长不必送了，您继续忙，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不是吗？”
千书真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退到千明秀身后，隔着千明秀偷偷打量他，浅咖色西服与条纹衬衫很相配，深棕色领带打了个端正饱满的温莎结，高瘦的身形看不到大多数中年男人的臃态，和她以前见过的那些代表们都不太一样。
千书真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盯着他看了太久，匆忙别开视线，又觉得不放心，往他脸上瞥了一眼，确认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些小动作。
河允彻向父女俩道了别，转身走出几步，绷不住的笑意在此刻迅速攀上了唇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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